一首歌把我带回了家乡。在那首歌的缱绻里,我听见麦浪在歌唱。 我的家在皖北平原上,土地肥沃,麦子是最主要的作物。走出村庄,就是麦田。乡亲依赖麦子,一季好收成的麦子会给他们换来一年的油盐酱醋,所以他们恨不得在炕头上也种满麦子;他们关心麦子有时甚过自己的孩子,从播种下去的那一刻,心中开始充满期待,麦子的每一次拔节,村庄都能听到一声脆响;麦子的成长漫长而繁复,破土、分蘖、抽穗、扬花、灌浆……立春、雨水、惊蛰、春分、清明、谷雨、立夏、小满……庄稼人是不着急的,他们用祖祖辈辈积累的经验,耐心等待一个收获季节的到来。 谷熟一夜,麦熟一晌。这是一件神奇的事。也许昨天还一片青黄,但是一晌午南风之后,皖北大平原瞬间千里金黄,父亲们开始霍霍磨亮一把又一把麦镰。黄金落地,老少弯腰,村庄和日子一起忙碌起来。壮年劳力是收割的主力军,毒辣辣的日头晒得人喘不过气来,他们还要穿上厚厚的衣服,以躲避麦芒的刺痛;老人和孩子则是最好的拾穗者,他们的眼睛在锋利的麦茬里搜索找寻,他们要让每一穗麦子颗粒归仓。 收割的过程是快乐而艰辛的。为了赶在晴好的天气里把麦子抢收到家,收割者往往要在鸡鸣之前,在拂晓前的黑暗里走向麦地,月上树梢才晚归,早饭午饭一般就在割倒的麦子或者扎好的麦捆上解决,渴了就咕咚一气瓦罐里的老井水,饿了就啃一口坚硬的干粮。收割也是最比毅力的活儿。弱者会时而站直身体,对着未知的尽头茫茫的麦海唉声叹气;强者则埋头苦干,眼到手到,麦子倒下一大片,只有拼命地干,别无选择。虽然很累,但没有人感到苦,人们早已习惯这种农忙的日子,脸上洋溢着的只有兴奋、满足和喜悦的神情。这样的日子差不多要持续一周时间,每年如此。每经历一年的麦收,庄稼人都要脱一层皮,换一次骨……
当然,这些场景大都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,现在的麦收已经不再是刀割场打的原始方式:先是家家户户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拖拉机,接着大型联合收割机开进了麦田。真是要感谢农业现代化,我的父老乡亲从此丢掉了镰刀锄头犁耙,摆脱了旷日持久的劳作,伛偻的腰身站直起来逐渐伸展挺拔!这不是夸张,这不是矫情。只有从土地上走出的人,才能理解庄稼人的艰辛与幸福。 悠扬的歌声里,有风从故乡的麦地吹来,金黄的气息包围着我,我陶醉在无边的麦浪里。 我多想站到一个高岗上,看看故乡壮观的风吹麦浪,那是怎样的一种景色啊!村庄连着村庄,麦地连着麦地,高贵而朴素的金黄一望无垠,一直铺到天边! 感谢歌者,引领浪子回到久别的故土; 感谢乡亲,坚守在属于自己的土地上; 感谢麦子,让我对故乡永远向往。 |